长安城朱雀大街上,新任大理寺丞狄仁杰正弯腰系紧官靴的布带,鞋帮磨得发白,鞋底补得厚了几分。
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铜镜,镜沿还留着母亲用麻布打磨的纹路,这是临行前老人塞给他的:“儿啊,照照自己,别让长安城的灯笼晃花了眼。”
那年他30岁,刚从并州法曹调任京师。在此之前,他曾出任汴州判佐。
报到第三日,便撞见一桩蹊跷案:城东米商状告漕运使王崇滥用职权,将官船私租给盐商运货。狄仁杰带着仵作去码头查账册,翻至关键处,王崇管家捧着红漆木盘闯了进来,二十锭雪花银在烛火下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狄仁杰放下账册,指尖在银锭上轻轻一抹,冷笑浮上嘴角:“请教管家,这官银的成色,怎么比市面上的私银还亮堂三分?”
三天后,武则天在宣政殿批阅奏章,忽然被一份密折吸引。狄仁杰在折子里写道:“臣查漕运使王崇,以官船运私盐三百石,官粮袋藏盐箱五十口。其管家行贿白银二百两,臣已封存入库。另查得,此类‘粮袋藏盐’之法,已沿袭五载,涉案官员达二十三人。”
女皇放下朱笔,盯着折子上“铜镜自照”四个字发怔。这是狄仁杰在末尾加的批注,说自己在并州时,母亲每日晨起必让他照铜镜三省己身。
案件查办时,王崇还托人送来幅《长安春晓图》,画中女子眉眼竟与武则天有七分相似。狄仁杰将画轴展开,忽然抽出腰间佩剑,将画轴从中斩开,露出夹层里的三千两银票,随命人将银票贴在告示栏,旁边写着:“诸君若觉此画值三千两,尽可来取。”
秋后问斩那日,法场围得水泄不通。王崇跪在断头台上,忽然冲着观刑的狄仁杰大喊:“你装什么清高!这满朝文武,哪个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!”
狄仁杰整了整绯色官袍,从怀中掏出那面铜镜,朗声道:“狄某每日三照,照见这镜中人有七分像人,三分像鬼。诸位若要骂,且对着这铜镜骂个痛快!”
狄公不离身的铜镜背刻着行小字:心如明镜台,莫使惹尘埃。
长安城晨钟响起,铜镜在晨光中泛起微光。这光穿过大唐的宫阙,掠过洛阳的牡丹,照进后世的书页,让所有为官者都明白:真正的清正,不在庙堂之高,而在方寸之间;不在史书工笔,而在百姓口碑。(雷世杰 刘延超)